跟柳青青道过谢后,叔侄俩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往村子旁边的森林走去,四周的草人也逐渐变得稀少起来。
“真是亲切的人。”睿颖回头看向又跳回田里的柳青青,再转头看向岳十仲,略带疑惑地问道:“叔叔你怎么说你没有来过村子?”
“我比较注重隐私。”岳十仲微微一笑,斯文稳重的气质引得与他擦肩而过的女性游客不禁多瞄几眼。
“你在家里才不注重隐私呢。”睿颖吐槽,“房间门都不会关上。”
“你也说了,是家。”岳十仲揉揉她鬈翘的短发,一不小心把她发型弄得像是个小鸟巢,他不禁有些心虚地收回手。
睿颖看着叔叔故作镇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头发乱了,她偷笑了下,与他往村子旁边的森林走去。
相比起弥漫在田野村的浅绿,那片看似绵延不绝的密林颜色深了不少,而且一踏进去,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温度改变。
淡金的光线虽然会穿过叶隙落在深褐的土地上,却还是不如外边明亮,仿佛是光明与阴暗两个世界的缓冲区。
越往里走,林间就越潮湿,但相对的,空气也越发清新,每吸一口都会有种肺部为之一凉的清爽感,不少游客就是慕名这座山林的干净气息而来。
睿颖与岳十仲的目的地是更深处的毛绒林,一开始还有一条青石铺成的步道供人行走,但往上走了约莫四十多分钟后,那些石板就消失了,脚下所踩的仅是一般的褐土,显然是由前人们长期行走而扩展出来的步道。
石头上与树桩下遍生苔草,树干上也附着有不少藓苔,青绿、白绿、灰绿交错排列,仿佛替树干包上一层外衣。
睿颖拢拢外套,没想到这里竟是这么湿凉,颈后都窜出鸡皮疙瘩了。
岳十仲见状,打算脱掉身上外套披到睿颖身上,但被她拒绝了。
“叔叔你这样也会冷啦,我靠着你走就好。”她挽住岳十仲的手,兴致勃勃地东瞅瞅西看看。
虽然林中充斥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静谧气氛,但并不是死一般的寂静,除了虫鸣鸟叫之外,还有登山游客们的谈天声,甚至有几个小团体请了村中人当向导,可以听见对方中气十足地介绍这里的地理环境。
当丝丝缕缕的绿色植物出现在前方时,不只游客们发出赞叹的声音,睿颖琥珀色的眸子也亮了起来,仿佛真的有阳光碎片落在里面。
“叔叔,这个,就是这个,妈说过的蜘蛛林!”睿颖小声且激动地说,“真的有好多毛喔。”
“是松萝跟地衣。”岳十仲被她的说法逗笑了,略看了下就知道附着在树上的东西是什么。
一名国字脸向导跟其他人讲解着毛绒林的由来,原来这个地方因长年潮湿,再加上土质与水质极好,才会造成林间长满松萝与地衣,如同生毛树一般的情景。
那些丝状、枝状的长长松萝从树上垂挂而下,如轻纱曼舞,又宛若绿廉晃动,美不胜收。游客们或是感到新鲜地摸着毛茸茸的松萝,或是拿出手机拍照,一时间毛绒林里热闹无比。
现在是秋天,照理说要在这片毛绒林里寻找到叶子变色的枫树不会太难,但透过那些层层交迭的绿色枝叶,却看不见一抹红夹杂其中,岳十仲不禁有些担心那棵树会不会被砍掉了。
心里虽然这样想,但他仍是极有耐心地陪着睿颖在这一区走了又走、绕了又绕,拨开那些如发丝或藻类般的松萝,细心察看树木的叶子是否有五个尖角。
最开始跟他们一起进来毛绒林的游客都离开了,之后还有几组登山客来到这里欣赏独特的自然景观,但也没有他们待得久。
甚至那名国字脸向导都带来第二团客人,见到睿颖与岳十仲还在林子里时不禁吓了一跳,打趣他们还真是热爱这里。
“是啊,我们就是喜欢亲近大自然。”岳十仲随和地笑道。
睿颖暗暗吐了下舌头,发现叔叔说起谎话来真是越来越不打草稿了。
等向导走后,叔侄俩又在这座林子里转了一会儿,但仍旧不见枫树的踪影。睿颖有些自暴自弃地蹲在地上,握着从包包里拿出的小铲子,乱枪打鸟地往松软的土地挖了好几铲。
“也许我们还有哪里漏掉了,再找找看吧。”岳十仲安慰她。
“没事啦,叔叔。”睿颖抬起头对他笑了笑,“我就是碰碰运气挖一下,说不定我人品大爆发,一次就找到了。”
事实证明,这当然不可能。
睿颖都挖出一个快三十公分深的小坑了,挖到的除了泥土还是泥土,其中还混杂着腐败的落叶。她叹口气,虽然有些失望,但也没有让自己太沉溺在消极的情绪中,很快就振作起来,顺带的把那个小坑又填回去。
喀擦,岳十仲听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,他回头一看,只看到正匆匆离去的魁梧男人的背影。
他没有放在心上,伸手拉起蹲着的睿颖,就见有着鬈翘短发的女孩一脸愧疚。
“不好意思,叔叔,让你陪着我耗在这里。”
“说什么傻话,我陪着你哪会是耗时间?对我来说,能跟你相处的每一秒都是非常珍贵的。”岳十仲抹去她脸上沾到的土。
睿颖有些害羞地嘿嘿笑了起来,“我也是,我也喜欢跟叔叔在一起。”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跟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。”岳十仲捏了下她的脸颊。
“叔叔,我对她们绝对没有抱持任何不轨想法!”睿颖连忙替自己正名,“就像有人喜欢撸猫一样,我只是喜欢看可爱的女孩子,保证不会动……呃,动脚。”
原本她想说“保证不会动手动脚”的,但发现自己第一次见到小萝姐时就摸了她的头,今天还当着叔叔的面想要跟对方讨抱抱。
岳十仲无奈地笑笑,就是拿这个侄女没有办法。
“叔叔,反正我们都到这里了,就继续往下走吧,我们可以去看看那个枫之谷瀑布。”睿颖重新拿出地图,指着上头的几个景点说道。
岳十仲当然不会扫了她的兴,含笑地点头答应。
出了毛绒林没多久,两人意外地看见一座小庙,红砖砌成的墙壁斑驳,灰色屋顶堆着落叶。
真的是小庙,约莫半人高而已,必须弯下来或蹲下来才能看见庙内景况。
这座小庙就这么突兀地立在此处,蒙着灰的香炉里堆着不知是多久前的烟灰或是泥沙。门口两侧的对联字迹更是糊得看不清楚,只余门上的匾额还能看见凿刻的痕迹。
“大、仙、庙……”睿颖弯身看着匾额,记忆的盒子如同被撬开一角。
“走吧,百百,这种小庙不要乱拜。”岳十仲提醒她。
但是睿颖没有依言直起身子,甚至是蹲下来,专注地看进庙宇里。小小的神龛里供着一尊石像,里面还结了不少蜘蛛网,庙的破败荒废程度可见一斑。
“百百。”岳十仲又喊了她一声,伸手想把她拉起来。
睿颖握住他的手,却是无预警地将他往下一扯,让他也蹲下来。
“叔叔,我记得这座庙。”睿颖从包包里拿出手套跟干净抹布,原本是要在挖出时空胶囊时派上用的东西,现在倒是可以先拿来用。
“百百你要做什么?”岳十仲看着她戴上手套,抢先一步按住她打算伸进庙里的手,眉头拧得紧紧,“这座庙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是看到大仙庙三个字才想起来的,妈妈以前常常带我来这里,她说这是一座会保护村人的庙。”睿颖解释道:“既然是知道的庙,我想说就稍稍替它清理一下吧,反正工具都是现成的。”
“你母亲带你来……”岳十仲有丝迟疑地松开手,“你确定没有弄错庙?”
“没有、没有。”睿颖肯定地说,“蜘蛛林外大仙庙,这是妈跟我说的。我那时候还见过庙的管理人,好像叫……”
她瞇着眼努力思考,终于从久远的回忆里又挖出一些东西,脑海里有道模糊人影闪现,那人温柔地对她笑,与她说话时会蹲下来与她平视,还总是偷偷背着母亲给她糖果。
“啊,叫胡先生。”她欣喜地喊出这个称呼。
大仙庙,胡先生。岳十仲很难不往某个方面想,但既然睿颖的母亲曾经说过这座小庙没问题,她也表明了只是想打扫,他便不再拦着她,卷起袖子帮忙清掉屋顶上的落叶。
睿颖小心地掸去石像上的灰尘,又把结在上头跟庙里的大片蜘蛛网清掉,最后又擦了擦匾额,让大仙庙三字清晰地展露出来。
虽然不知道这间小庙为什么会残旧到这个地步,甚至被村人忽略,不过睿颖也清楚自己目前能做的就是这些小事,等回到家之后,也许蜘蛛林、大仙庙又会被她尘封在记忆一角。
看着外观干净不少的红砖小庙,睿颖拍拍手,脱掉手套,还算满意自己与叔叔的成果。
“走吧,你不是还想看瀑布。”岳十仲牵住她的手,预防宝贝侄女一不小心就忘记先前说过的话,顺势对着小庙拜起来。
谁也不知道这七年间发生什么事,大仙庙的大仙是否还在,若是拜到了不该拜的,那才是麻烦。
“喔喔,对,我的瀑布,我答应过要替釉釉踩点的。”睿颖果然立刻被转移注意力,反被动为主动地拉着岳十仲就走。
两人的身影逐渐远离那座孤零零的小庙,只依稀还可以听到少女活力十足的声音传来——
“叔叔,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哪一天下大雨,我的时空胶囊就会被冲出来?”
“只要是百百说的,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。”
“你好歹也否定一下我啦,不然我会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喔。”
“从理智上来讲,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,不过从感情上来说,我愿意相信你的说法。”
“啊啊,叔叔,清醒一点,你不能因为亲情而盲目!”